眉眼间的亲情
小时候,我常常捧着一本厚厚的《红楼梦》,我不认识字,我读的是这密匝匝的字中一幅幅精致秀气的插画。“妈妈,这是谁啊?”我被画中的一位女子吸引,她的眼睛怎么比那多情的月亮还要美呢?妈妈只瞧了一眼便笑道:“这是林黛玉,她可是个大美人呢!”我望着妈妈,妈妈有一双澄澈的眼睛,乌黑的瞳仁中闪耀着星空。我微笑,这可是一双林黛玉都比不上的眼睛。
长大些,我又翻起那本《红楼梦》。我读不懂太深奥的句子看不懂太复杂的字,但我却记住了林黛玉那双似喜似忧的双眸。“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。”我着魔般地念着这一句,这是一种悠远曲折的眼神,是林黛玉从天上带下来的眼神,娇嗔却不染烟尘。我转头看向妈妈,她正埋头为我叠衣裳,我端详着她的眼睛。她的眼睛依旧那么美丽,像是夜空中流淌的星河,闪耀而清澈,但相比之下她的眼神却太平淡无味了,她的眼神浸着世俗的尘埃,流不出炽热的光彩,让人不自觉地遗憾:她有着堪比林黛玉的双眼,却没有那般美丽的眼神。
而现在,我已经将这本厚重的大书细细品读过一遍。“孤标傲世偕谁隐,一样花开为底迟?”我只为林黛玉惋惜和悲吟,她是这样一位高洁美好的人物,她的一生凄美得荡气回肠。
我又看向妈妈,这次却对上了她的视线。她从微波炉里取出一杯热好的牛奶,用那种熟悉得让我厌烦的平淡眼神看着我:“记好了,冬天牛奶要热一热才能喝。”我转过头避开她的双眼。妈妈是那样的平凡,她就像我手中这杯牛奶,不冷不热,传递着一种我无法言喻也无法理解的温度。妈妈不是我所憧憬的“世外仙姝寂寞林”。
温牛奶下肚,却带来我未曾预料到的充实温暖的感觉,我望着手中的杯子,琢磨妈妈那不太冷又不太热的眼神。我将杯子搁在桌上,“咯噔”一声,像是打开了一把多年未曾找着锁孔的门——温暖,那是温暖,是温牛奶下肚时带来的令人安心的感觉。是的,是的。妈妈的眼睛是星河,一江永不冻结,永不灼热的的温暖春水,妈妈的爱是无微不至的春雨,细得像烟雾一般让人无从找寻,但伸手便能触摸到那温润得春意。我抬起头,像是顿悟了那一直渴望,却一直未曾发现得温情。
人们赞美春天,不吝用各种美好的辞藻修饰春天,但人们永远无法找到最合适的词来歌颂这给予万物新生的春天,一如人们永远无法找到最贴切的词语来赞美母亲。人们说,春天是万物之母,我说,母亲是万物之春。
我扑到妈妈怀里,妈妈给了我一个温暖的拥抱。
我只感谢上帝将我安排在这么温暖的怀里。